65.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十二走

八月十六，一大早，城门打开，逗留在京城摆了一夜摊子的城外人挑担的挑担，推车的推车，纷纷排好了队伍，如潮水般出了东京。

有出城的，自然也有进城的。正准备下值的颜顷，顺手从进城的人流里捞了一只黄毛四尾的狐狸精。这狐狸精好刁钻，幻化成一条狐狸狗跟在人屁股后面，蹦蹦跳跳地进了城。

颜顷拎着四尾狐狸的后脖子，将这妖精逮进了开封府。一进门就看见展宜孝、丁家兄弟一伙人，个个戴了满头的鲜花，香气四溢地蹲在后衙打哈气，排队在签名簿上签字，等着下班。

丁嵇钟签好名，刚好回头瞧见颜顷和他手里的玩意。丁家二少爷登时瞌睡虫飞走，三两步跑到颜顷跟前。丁嵇钟近距离打量起黄毛狐狸，向颜顷询问道：“这是什么玩意？狐狸还是黄鼠狼？”

黄毛狐狸精一听这话，登时就不乐意了：怎么能骂它是黄鼠狼呢？真是个瞎了眼讨狐厌的凡人！黄毛狐狸当下“刷”一下，一爪子挠到丁嵇钟左半边脸上。丁嵇钟没防备住，愣了一下，方才感觉到被挠的那半边脸火辣辣的疼。

丁嵇文这时跟着走了过来，正好看见狐狸挠脸，顺着狐狸的爪子往丁嵇钟脸上看去。这一看不得了，丁嵇文简直要晕过去了——这狐狸精好生的毒，就这一爪子上去，丁嵇钟的半张脸就变成了紫黑色，还膨胀了起来，仿佛半个猪头，同另一半玉削似的小白脸形成鲜明对比。换个不认得丁嵇钟的，见到丁嵇钟现在的德性，怕不是要当他是变化之术没学精的黑猪妖！

丁嵇钟看到堂哥一脸惊恐，后知后觉地伸手往火辣辣的半边脸摸，没小心碰到伤口上。丁家小少爷登时疼得龇牙咧嘴。

颜顷瞧着丁嵇钟可怜样，无奈地摇摇头。他一面喝斥狐狸精，要它老实点，一面从荷包里取出祛毒外敷的药膏，交给丁嵇文，让他帮丁嵇钟抹药。

这边正闹着，小贤王走了进来。人一进来就是连声的咳嗽，竟然是昨夜没做好保暖，感了风寒。

颜顷听到咳嗽声，立即转身回头。他在黄毛狐狸精脖子上打了个灵力锁。

颜顷将狐狸扔到地上，然后快步走到赵明玉跟前，关心地问他道：“怎么咳嗽起来了？”

小贤王刚要开口，却是一个字说不出，只一个劲地咳嗽。他冲颜顷摆摆手，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。

“喉咙疼？”颜顷问道，同时微微低头，偏过去观察赵明玉的喉咙。

小贤王点点头。

颜顷低声问道：“昨天不是好好的吗？”

小贤王抿唇，无辜地看向颜顷。

颜顷叹气，直接伸手抓住赵明玉的手腕，为他把脉。在确定对方是感染了风寒后，只能渡了些灵气给对方，让对方好受些。

颜顷松开手，小贤王摸了摸比刚刚舒服许多的喉咙，这回总算能说出话来。赵明玉指了下黄毛狐狸精，问道：“咳咳……这狐狸哪儿来的？”

颜顷将自己捉住黄毛狐狸的过程说了一遍。

赵明玉瞧了瞧四尾狐狸精。这畜生因为套了灵力锁，逃也逃不掉，此刻只能乖巧地盘起最长的一条尾巴，窝在地上。赵明玉抬起眼，对颜顷说道：“你把它带去我的衙房，咳咳，本官亲自问问。”

颜顷拎起黄毛狐狸，跟在赵明玉身后，进了衙房。

走进衙房，颜顷松手将狐狸扔到地上。赵明玉坐到书案后，望向黄毛狐狸，开口连声咳嗽了一会儿，方才止住。赵明玉缓了缓，审问狐狸精道：“你这狐狸，不在山上好好修炼，来人间做什么？”

黄毛狐狸翻翻眼皮，然后小心翼翼地瞅了颜顷一眼。这狐狸到底是怕，连忙按下自己的头，不敢太猖狂：“我想进宫，给你们人族的皇帝做宠妃。我要辅佐他做一代明君，叫你们人族知道，我们狐狸精才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孽。”

颜顷倒没想到自己抓到的狐狸精，竟然是一只有大志向的狐狸。城隍捕快不禁挑了挑眉。

赵明玉似乎想笑，结果一笑又是一阵咳嗽。他捂住口鼻，好不容易压下了咳嗽的欲望，缓缓吐了浊气。小贤王微微低着头，用眼角瞄着地上的狐狸：“你一个狐狸，辅佐人间的皇帝来彰显自己的贤德？”

“对呀。”四条尾巴的狐狸挺了挺胸。

赵明玉讥笑出声：“你晓不晓得，人族的皇帝若是明君，就需要创造盛世。盛世之下，人族必然昌盛。人多了就要开垦更多的荒地。荒地从哪里来？无非是砍伐树木夷平草地，侵占你们这些野生动物的领地。领地被侵占的动物要么与人族为敌，要么逃走，去和其他动物争夺土地。”

黄毛狐狸精还是头一次听这样的说法，整只狐狸都不对劲了，迅速地呆住了。

颜顷倒是在一些农书中见识过类似的言论，只是这些书没有赵明玉说得这么直白，这般触目。

赵明玉瞧着狐狸精的傻样，一边咳嗽一边讥笑它：“你一个狐狸，管人族怎么说你们呢？你见识过人族在意你们狐狸如何看待我们的吗？”

“那……那倒没有。”狐狸张张嘴，结结巴巴道，“可……可你们是人族啊。”

“所以呢？”赵明玉挑着眉反问，“你一个狐狸站在人族的角度看兴衰、荣辱做什么？”

黄毛狐狸挠挠头，又挠挠屁股：“哎，哎，你……你让本狐仙好好想想，好好想想……”

四尾妖狐好好地想了半个时辰，终于懊悔起来，两条前肢、四根尾巴紧紧抱住颜顷的小腿，哭哭啼啼，求饶过它一条性命：“本狐仙还是个狐狸宝宝呢，呜呜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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